&esp;&esp;那个男人是老板为数不多的朋友。
&esp;&esp;她听他们如此介绍。
&esp;&esp;他的朋友很少么?
&esp;&esp;林枝彤对他很好奇,但再多的好奇她也没有资格去问。她只是他众多员工中的一个,是众多接收到了他好意的孤独的人罢了。
&esp;&esp;日子比原先好过了许多,梅钰付工资本来就比同行付的多,员工餐也吃的丰盛,虽然依旧是白人餐,但总归是做的不错的白人餐。
&esp;&esp;这天她下课很早,离上班还有半个多小时,但回家又来不及,干脆就提前到了酒吧。
&esp;&esp;给乐队的台子很大,角落里甚至有一架叁角钢琴,她眼馋很久了,此时这里黑漆漆的没有人,她鼓起胆子,上了台。
&esp;&esp;她打开了角落里的灯,那盏黑漆漆的钢琴便被点亮了。
&esp;&esp;黑白键,镀金的商标,崭新的踏板,皮质的钢琴椅。她随手按了一个和弦,发现这架钢琴准的吓人。
&esp;&esp;她情不自禁的坐下,即使很久没有练习了,那首她最喜欢的《月光》,依旧习惯性的从她指尖流泻而出。
&esp;&esp;梅钰正在办公室里对账,突然听见了音乐。
&esp;&esp;他从椅子上站起来,走到窗边往下看去。
&esp;&esp;黑漆漆的大厅里,只有一个女孩,穿着浅色的衣裤,坐在钢琴前,垂着双眸,演奏着音乐。
&esp;&esp;她会弹钢琴?
&esp;&esp;这首曲子并不生僻,大家多多少少都听过几段,可为什么,她演奏的听上去这样令人难受。
&esp;&esp;他情不自禁的开门走下了楼梯,站在走廊里,望着她灯光下的脸庞。
&esp;&esp;她干净的面容在那盏舞台等下看上去美极了,即使她只是绑了个马尾,穿着最普通的衣服,也挡不住那扑面而来的气质。
&esp;&esp;梅钰对她很好奇,真的很好奇。
&esp;&esp;她明明有着那样的眼神,脑子里的知识又很丰富,有钱来伦敦留学,可她为什么一直过着这样拮据的日子?
&esp;&esp;她轻轻抬起手,踩下踏板时进入完美进入了下一个乐段。
&esp;&esp;她弹奏的音乐这样悲伤,她是在思念着谁弹奏着?
&esp;&esp;他不打算将这一切都指向某个异性,他猜测,她可能在思念着自己的亲人
&esp;&esp;将近八分钟的乐曲,她没有弹错一个音。一曲终了,梅钰没有离开,而是鬼使神差的躲回了楼梯间。
&esp;&esp;柱形的灯光下,林枝彤愣愣的坐了一会,灯光打在她的背脊,让她看上去倔强又不认命,她吸了口气,抬起手,又弹了一遍。
&esp;&esp;这一遍,听上去好似多了些不同的情感,那乐曲中的无力与悲伤好像被渐渐抹去,那被海浪拍打得站不起身的渔夫好似重新有了力气。
&esp;&esp;梅钰站在黑漆漆的走廊里,静静听着她的演奏,直到有来上班的员工打断了她的演出。
&esp;&esp;这件事梅钰没有跟她提过,打工的日常就这样平静的过去。
&esp;&esp;天气慢慢凉了下去,某天,她正要把桌子上的杯子收走,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,“林枝彤?!你在这打工?”
&esp;&esp;她吓了一跳,认真一看,才发现这位是上个月才被自己拒绝的某位同学。
&esp;&esp;那人看着她的工作服冷哼一声笑了,“你拒绝我表白,然后来夜场打工?”
&esp;&esp;林枝彤皱起了眉毛,她放下杯子往后退了一步,“放手。”
&esp;&esp;“你拒绝我的时候说你觉得我太穷,不配当你男朋友。”
&esp;&esp;这个时候的林枝彤拒绝别人是毫不留情面的,专挑难听话说,此人很明显是被刺痛了,正要找麻烦。
&esp;&esp;“你放手!”
&esp;&esp;“你呢?你这么缺钱?多钱能买你一晚?”那人身材高大,一只手就将她拉了过去。
&esp;&esp;“放手!”她用力一挣,抬手扇了那人一耳光。
&esp;&esp;“你这个婊子!装什么好人?”那人怒了,抬手就要打她。
&esp;&esp;那张开的大手,高高的抬起。那一瞬间,林枝彤全身仿佛被冻住了。
&esp;&esp;过去十几年无数的回忆蜂拥而至,挤满了她的身体,那恐怖的疼痛,碾碎她尊严的耳光,那一个个被砸在身上的杯子,全部塞进了她那快要崩溃掉的大脑。
&esp;&esp;突然,一只纹满纹身的胳膊从人群中伸出来,准确的抓住了想要打人的手,高个子的玛丽亚低头和对讲机报告,“老板,有人闹事。”
&esp;&esp;门口的保安听到消息,推门而入,对讲机顿了一秒,梅钰冷静的声音传来,“来了。”
&esp;&esp;这几个来喝酒的同学看见了走来的壮硕保安,都有点怕了。走廊那头,楼梯口出现了穿着西装的梅钰,他穿过人群,带着保安几步站在了几人面前,“我是老板,我来处理,麻烦几位先跟我来一下?”
&esp;&esp;他的面容冷静,语气平稳,很明显对于这种事情处理起来已经非常熟练了。
&esp;&esp;他转头看了一眼在玛丽亚怀里瑟瑟发抖的林枝彤,皱起了眉头。
&esp;&esp;办公室里,林枝彤还没缓过来,披着毯子,接过了一杯热巧克力,“谢谢。”
&esp;&esp;“没事。”玛丽亚帮她拉了拉毯子,“别怕,我们都在。”
&esp;&esp;“不是,你打了我,你怕什么?装弱小呢?”对面的那位不满极了,身体向前,充满攻击力。身后的保安立刻按住了他的肩膀。
&esp;&esp;旁边和他一起来的朋友一看都是怕事的,目前几个人没人帮他说一句话。
&esp;&esp;几人叁言两语补充完了事情经过,那人还想说什么,梅钰的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将他打断,然后看向她,“是这样么?”
&esp;&esp;她点点头。
&esp;&esp;他从桌子后站了起来,“鉴于各位并没有给我们造成任何经济损失,但你们吓到了我的员工,我需要你们一个正式的道歉。”
&esp;&esp;“我?给她道歉?我被打了!你有没有搞清楚啊!”
&esp;&esp;“别闹了,人家都在这呢……”旁边的同伴悄悄碰了碰他,看了一眼身后五大叁粗的两位保安。
&esp;&esp;在这样的威逼下,几人鞠躬认错了。
&esp;&esp;“这样你接受么?”梅钰询问她。
&esp;&esp;林枝彤手里攥着毯子,嗯了一声。
&esp;&esp;“送客。”梅钰重新坐回了椅子里,漫不经心的喝了口水,“黑珍珠今后不欢迎各位,不用再见了。”
&esp;&esp;黑珍珠最近几乎是伦敦最有名的酒吧之一了,有最优质的酒水、服务,甚至连台上的乐队都是叫得上名字的。此时被拉近了黑名单,又吃了如此一击下马威,几人离开的时候脸都是黑的。
&esp;&esp;保安带着几人离去了,梅钰看了一眼还在玛丽亚怀里的林枝彤,轻轻咳了一声。玛丽亚立刻放开了手,尴尬的站了起来,“嗯、我先回去上班了。”
&esp;&esp;他挥挥手,“去吧。”
&esp;&esp;待玛丽亚离开,他轻轻走了过来,坐在了她旁边,离得不近,是舒服的社交距离,“感觉还好么?”
&esp;&esp;她吸了口气,勉强道,“还好。”
&esp;&esp;“今天先回家吧。”
&esp;&esp;她立刻抬起了头,“我,我没事。”
&esp;&esp;望着她那双眼睛,梅钰心头一动,在自己的理智叫停之前,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,“没关系,工资照发,是我没有照顾好你。不是你的错。”
&esp;&esp;与自己的软发不同,她的发质硬硬的,似乎才洗过,有着淡淡的洗发水的香气,厚厚的头发在被他抚摸时会明显的塌下去。
&esp;&esp;林枝彤手指攥紧了毯子,那股热源,从她的头顶浇下,好似渗进了骨头缝中,混进了她的血液里。
&esp;&esp;那温柔的大手带来的轻轻的安抚,在她心头所产生的震动,远不止这样简单。
&esp;&esp;他太温柔了。
&esp;&esp;不论是他带着几个保安站在自己面前,或是毫不犹豫的为自己争取道歉,还是他直接将那几位土豪留学生拉近黑名单,或是他这样的安慰。
&esp;&esp;都让她的心情不自禁的、热烈的跳动了起来。
&esp;&esp;他送她到停车场,林枝彤手还在控制不住的抖,打火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,钥匙从她的手中打滑了好几次。
&esp;&esp;梅钰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,说道,“我送你回去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