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不过就算她做足了心理准备,但真当她听到谢津的心理医生说“那你知道你的哥哥、你现在的枕边人曾经想杀了你吗”的时候,徐因还是有种汗毛倒竖的惊惧。
&esp;&esp;“你不知道,他没跟你说过,”心理医生笃定说:“他怕你会恐惧他。”
&esp;&esp;徐因勉强张口,“不可能吧?他怎么会说想要……想要我死呢?”
&esp;&esp;“准确来说是殉情,”心理医生耸了下肩膀道:“但在我看来这是谋杀,因为你根本没想过死。”
&esp;&esp;徐因沉默良久,问:“他是因为这个才跟我分手的吗?”
&esp;&esp;“主要原因是这个,我差点报警,你知道的,虽然我们有保密条例,但真当事情严重到一定地步,保密原则可以被打破。”
&esp;&esp;心理医生表情有些麻木,“如果不是我管他要了你的名字和信息,查了你的相关资料,确定你还活得好好的。否则就一个妄想症病人讲自己想杀人但没实施,我很难不怀疑他已经得手了。”
&esp;&esp;徐因下意识感到抱歉,“对不起。”
&esp;&esp;心理医生挑起眉,“你不怕他?据我所知他有一套精密的无痛谋杀方案,并且几次都差些执行。”
&esp;&esp;徐因不知道要不要害怕,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谢津为什么没动手,他从来都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。
&esp;&esp;“他没有动手的原因是什么?”
&esp;&esp;心理医生思考了一下,“尽管表层原因看起来应该是‘他不舍得伤害你’,但根据他的言辞和反应来看,我认为是‘他以为你不够爱他’。”
&esp;&esp;徐因陷入了沉默,她尝试去推断谢津的想法,但很快就选择了放弃,“我想不明白。”
&esp;&esp;“他的想法是,你虽然希望有人爱你,但那个人未必一定要是他,你不是非他不可,他对你来说没那么重要。所以,他如果剥夺了你的生命,是对你的不公。”
&esp;&esp;徐因回过脸,看向那扇紧闭的门,她想即便她知道谢津是怎样想的,却依旧无法理解他。
&esp;&esp;心理医生道:“很难以理解对吗?但你换个角度想或许会明白他的思维,你觉得对于谢津来说,什么是爱情?”
&esp;&esp;思考良久,徐因说出了两个字。
&esp;&esp;“本能。”
&esp;&esp;“好,那你认为对你来说,什么是爱情?”
&esp;&esp;徐因说不上来,不是她不知道答案,而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于复杂,是初遇时的一眼动心,是经年累月收到的信件,是每一句“我不行”后永远坚定的“你很好”,是夏夜城市里的热浪,海边的晚星与孤月,她是在难以概括。
&esp;&esp;“我换个问法,你觉得爱情是好的还是坏的?向上的还是向下的?如果是向下的、带给你痛苦的,你会离开吗?”
&esp;&esp;徐因忽地有些呼吸不畅。
&esp;&esp;“你会离开,正常人都会离开,但谢津不会,就像你说的,他爱你是本能,摒弃本能之外,他就是个空壳。”
&esp;&esp;徐因想起来了谢津的那间屋子,空荡荡的,什么都没有。
&esp;&esp;“……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,”徐因很无力,她张开口,“他经常出去徒步,喜欢写生,绘画,记录生活。”
&esp;&esp;心理医生道:“说实话听你这么讲我感到非常不可思议,但应该有迹可循。就像你打游戏一样,一款游戏你很喜欢很爱玩,假如有一天你突然玩不了了,你会感到很遗憾,可也仅仅是遗憾。你说的那些东西对谢津来说也是如此,打个比方,遇到你之前他隔着一层玻璃观察世界,遇到你之后他走出了玻璃,和你分开后他回到玻璃后,不再观察世界。
&esp;&esp;“你的生命是由什么构成的?绘画,家庭,你感受到的、这个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,以及爱情。任何一个在都能支撑你活下去,并且是好好地活下去,我看过你的画,你很擅长感知美。
&esp;&esp;“谢津没有,他的成长环境太过特殊,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,他其实没什么喜恶。”
&esp;&esp;那支电子烟是柑橘味的。
&esp;&esp;徐因冷不丁想,那支电子烟是她喜欢的柑橘味儿,谢津房间里的熏香也是她常用的那款,甚至因为她对乳胶过敏,谢津即便独自居住,他床上铺的也不是乳胶床垫,而是棉褥。
&esp;&esp;“你们的感情注定无法对等。”心理医生端起桌上的杯子喝水,润了润嗓子继续说:“所以你倒也不用担心他真的会拉着你殉情,除非你和他一样极端。你看过那部法国爱情电影没?两小无猜。”
&esp;&esp;“……看过,两个结局,第一个结局是,男女主拥吻着,被水泥淹没浇筑。”
&esp;&esp;疯狂的、扭曲的爱情。
&esp;&esp;徐因有些不知所措,她讲道:“如果他想要这种感情,我给不了他。”
&esp;&esp;“正常人都给不了,”心理医生刻薄地点评一句,“只有疯子才会有这种爱情观。”
&esp;&esp;徐因又一次看向门外。
&esp;&esp;“不过他也不想你这么爱他,他虽然妄想症发作觉得你恨他,但实际上来说他对这方面没什么追求,大概是亏欠良多,不敢奢望。有时候我觉得他甚至希望你爱上别人,这样你就彻底不需要他了,他就能彻底得到解脱——也就是死亡。”
&esp;&esp;心理医生淡淡讲:“很恐怖不是吗?对他来说爱你的痛苦大于愉快,可这也是维系生命的唯一方式。”
&esp;&esp;徐因的手指在轻微发抖,她下意识问:“我该怎么做?”
&esp;&esp;“看你狠不狠的下心了。”心理医生说:“不过你居然还想着救他一把,我以为你会直接跟他分手。但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,说你其实很难彻底放弃一个人。”
&esp;&esp;当徐因从心理诊疗室出来,再一次沐浴在阳光下时,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。
&esp;&esp;谢津在走廊的连椅上等她,他没有玩手机,手里捧着一杯奶茶,看到她第一时间走了上来,将手中的热饮递过去。
&esp;&esp;他的态度几乎可以算得上讨好,欠下身体,小心地对待着她。
&esp;&esp;真可怜啊。
&esp;&esp;徐因想,她怕他离开,所以放纵了自己的情绪,甚至有时候会故意让他患得患失,可当真的从旁人那里得到精确的答案,她才后知后觉感到不安。
&esp;&esp;一个人,真的能只凭另一个人活下去吗?
&esp;&esp;“哥,”徐因装得若无其事,“我可以不告诉你我跟心理医生谈了什么吗?你也不要去问她。”
&esp;&esp;谢津真的不问了,他只是有些奇怪,“怎么突然这么喊我?“
&esp;&esp;“——如果你不在乎的话,可以把你的身份变一变,从爱人变成妹妹,以妹妹的身份去爱他。那句话怎么说来着?把快乐分享出去会变成双倍的快乐,把痛苦分享出去,就会有两个人各承担一半。”
&esp;&esp;徐因咬着吸管,含糊不清道:“你本来就是我哥哥啊,为什么不能喊?”
&esp;&esp;谢津好无奈,他牵住徐因的手,顺从说:“好,我听你的。”
&esp;&esp;徐因用肩膀碰碰他,“你真不想知道心理医生和我讲什么了?”
&esp;&esp;谢津配合问:“讲了什么?”
&esp;&esp;“我不告诉你。”
&esp;&esp;谢津说她孩子气。
&esp;&esp;徐因不介意在他面前变幼稚,谢津的心理医生跟她多聊了聊后评价她的爱情观也好不到哪去,尽管她对待不健康亲密关系的去留颇为理智,但她对另一半的诉求堪称苛刻。
&esp;&esp;她需要一个人同时满足她对母亲、父亲、爱人这叁种身份的幻想,心理医生犀利地问她在知道谢津和她有血缘关系后,是不是还感到了一种紧密的满足,徐因承认了。
&esp;&esp;“惊吓之后是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惊喜,”她抬手按在胸口,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跳动,“这具身体里,有一半的血液基因,和他是相同的。”
&esp;&esp;心理医生表情复杂地看着她,“我收回之前你颇为理智的评价,你也是个疯子。”
&esp;&esp;徐因想她的确没有清醒到哪里,她笑了起来,“我努力吧,努力让我们两个人都变得正常一点。如果是叁年前我确实会选择离开,可是医生,我真的离开了他叁年。”
&esp;&esp;心理医生忽地问:“我听他说了你们是怎么复合的,你告诉他你会离开,并禁止他去找你。但我想知道,如果那天他没有给你你想要的答案,你会做什么?”
&esp;&esp;“我没想过,我不觉得我会赌输,他一定会答应我的。”
&esp;&esp;豢养谢津实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,不需要给他太多东西,仅仅是从指缝间流露出的爱和好意,就足以让他俯首称臣。
&esp;&esp;徐因握紧了谢津的手,她仰起脸朝他笑,“哥,我们下午出去玩怎么样?明天我陪你去公司。”